仁医
杨福前
沪上名医江敏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江敏之出身中医世家，父亲江越就是位颇有名气的中医。江敏之自小聪慧过人，十岁时便跟着父亲学习中医。江越后来看到西医的兴起，就在江敏之二十岁时送他到美国学习西医。江敏之学成回国，他善于钻研，融合中西医之长，对病人辨症施治，每见奇效，一时名声鹊起，慕名求医者络绎不绝。
江家的医馆名仁济堂，开在黄浦江畔，是当时上海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江敏之不但医术高超，手到病除，还宅心仁厚，以救死扶伤为医者天职。有钱的治，没钱的也治。治好了病，却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没事，走人就是，什么时候手里有钱了，给送过来，江敏之就接着；不给送，江敏之也不惦记着。
江敏之初行医时，有个青帮头目到医馆收保护费，江敏之据理力争，不给钱，这个青帮头目命令手下喽啰对江敏之大打出手，江敏之的父亲江越听到消息后赶紧出来交了保护费，并向青帮头目赔礼道歉，江敏之才没有被打坏。过了不到一年，这个青帮头目在一次帮派械斗中被砍成重伤，手下喽啰把他送到了仁济堂，江敏之并没有把他拒之门外，而是尽心尽力把他的伤治好，这个青帮头目从此对江敏之礼敬有加，听说了这事的人也都对江敏之直竖大拇指。
后来的一件事却令江敏之名声扫地。那时上海已经陷落，日寇控制了上海。日寇中有个叫佐藤次郎的大佐，尤其残暴凶恶，在攻城和统治上海期间杀害了无数的中国军人和平民。我党地下组织和军统联手，实施了一次刺杀行动。他们摸清了佐藤次郎的行踪，在佐藤必经的路上设了伏击，用炸弹炸掉了佐藤乘坐的汽车。也得说佐藤这小子命大，竟然没被炸死。佐藤被重兵护送到附近的仁济堂救治。
江敏之见大队的日本兵送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日本军官，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日本兵见他迟疑，纷纷举枪指着他，胁迫他救治佐藤。江敏之笑了笑，对跟着的翻译官说，你给这些日本兵说，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让他们不必搞得这么紧张，我会尽力的。
江敏之让助手把佐藤推进了手术室，经过了八个小时的紧急抢救，最终把佐藤救了过来。日本人怕佐藤在这里时间长了会有意外，第二天就把他医院继续治疗休养。
江敏之救治日本军官佐藤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上海，人们纷纷谴责江敏之，说他居然肯救治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东洋恶魔，真是民族气节丧尽，与汉奸何异！
江敏之的仁济堂一时冷清起来，人们不肯再到他的医馆治病。江敏之出门走在街上，看到他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对他唾口唾沫，当面骂他“汉奸”。
两个月后，仁济堂突然驶来一辆插着膏药旗的汽车，一队日本兵跑步跟在后面。江敏之正错愕间，佐藤从车上走了下来，在一个翻译官的陪同下，走进了仁济堂。
佐藤先是向江敏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就哇哩哇啦地说了一通，翻译官把手里提的一个匣子放在桌子上，告诉江敏之，佐藤大佐这次是特地来感谢江先生的救命之恩的，佐藤大佐作为帝国军人，当然是不怕死的，为了天皇陛下的大东亚共荣事业，万死不辞。但江先生救活了佐藤大佐，佐藤大佐就可以更多地为天皇陛下效力，把与天皇陛下作对的顽固分子统统消灭。这匣子里的十根金条，是佐藤大佐的一点心意，还请江先生笑纳。
江敏之说大佐真是太客气了，登门就是客，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新到的黄山毛峰，请大佐先生品尝一下。佐藤听翻译官一说，满意地点点头，在翻译官陪同下，跟着江敏之到后边客厅品茶去了。
第二天，日本军中传出了一个消息，佐藤大佐在军部指挥所里暴病身亡，连医院都没来得及去。日本人想起头天佐藤大佐曾去过江敏之的仁济堂，赶紧派兵去把江敏之抓来审问。
日本兵赶到仁济堂时，只见仁济堂大门紧闭，一把大锁悬在门外。日本兵砸开门进去，里边早已人去屋空，几个日本兵在里边搜索了半天，空手而回。他们还没有回到军部，突然一个个浑身痉挛，倒地而死。
沪上从此没有了名医江敏之的影子。但他的名字一直在民间流传，有人得了重病，家人就会说，如果江敏之还在就好了。还有不少人念叨着，江大夫给治好了病，也没钱给人家，到现在还欠着呢。
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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