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伊始，湖南省各界即掀起抗日救亡高潮，尤以学生最激进。我时年不足17岁，在长沙市广益中学上高中，经常参加示威游行、抵制日货、街头宣传、募捐募物等活动。不久，平津、淞沪负伤抗日将士大医院，抢救治疗，我们纷纷前往慰问，不少伤员重伤垂危，或断臂失腿，令人目不忍睹。同仇敌忾之心油然沸腾。在聆听伤员讲述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坚守每一寸国土，前仆后继冲锋陷阵的事迹后，敬慕之情和民族自豪感又交相炽热，我恨不得快长几岁，以尽执干戈卫社稷的匹夫之责。
年我随全省一千余大学女新生、高中二、三年级男生被召入在南岳举办的集训总队接受近半年军训。新任省主席张治中将军兼任总队长，副总队长是因刺杀军阀孙传芳而闻名全国的女英雄施剑翘之兄施则凡将军和黄铁同将军，多位队长都是黄埔8、9期生。张治中将军始终和学生在一起，他平易近人，深受学生爱戴。每天晨操后，全总队在大操场聆听他作一小时讲话，除国内外时事外，大多是他指挥淞沪抗战军队可歌可泣的事迹。冯玉祥副委员长也曾来作过抗日战争形势报告。人民教育家陶行知也作过报告，记得他为我们读过一首自写的诗：“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事，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宗，不算是好汉。”他说“你们是国家的主人，要立志当好汉不当孬种，这就是中国必胜的希望。”每次集训，感受良深，尤其是在我心底播上了一颗投笔从戎的种子，也对今后做人处事有所启蒙。
随之我负笈广州考入国立中山大学中文系，年初学校北迁与湖南接壤的山区坪石，忽接表兄来信，始悉在长沙火毁全城时，全家老小西逃途中，突遭日机轰炸扫射，母亲既要照顾老人，又要寻护儿女，疲劳过度复饱受惊哧，染病不治辞世。噩耗惊传，痛不欲生。又闻攻占武汉日寇又克岳阳，后方长沙曾几何时已成前线，民族危亡已如悬卵，家仇国恨，齐上心头。适逢黄埔军校在湘南祁阳招收17期1总队学生，遂投笔从戎，以效班超、祖逖报国之志。报考如愿以偿，入校后选习炮科，在极艰苦的条件下，苦练军事本领，三易寒暑，年毕业。校方原定我留校任教，但我三次请缨前线带兵杀敌，终分配到第九战区第74军。自此开始了与日寇作殊死战斗的日日夜夜。
沙场抗战我们如期到达湖南衡山报到，次日军长王耀武（黄埔3期）接见并勉励我们下连队基层锻炼，要与士卒同甘共苦、严守军纪、踏实工作、保守军事机密。副参谋长孙金铭（黄埔6期）给我们上了振奋军心、鼓舞斗志的“军史”课。74军是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抗战以来南征北战驰骋于诸多重大战役中，被日军视为劲敌。这个军最大特点是黄埔出身的将领多（自军长下至连、排长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黄埔军校各期毕业生），大家恪守校总理孙中山先生亲定的“亲爱精诚”校训，上下一心，因此，战斗力极强。我在抗战的艰苦时期，有幸成为该军的一员，感到骄傲自豪，立誓不辱在抗战中先烈们血肉凝成的崇高荣誉。我先后担任过军炮兵团军士队区队长、战炮排长、营观测连连附、连长等职。年夏，王耀武军长来团视察并亲自主持两年一度的全军军官考试，我取得炮兵团的第一名，受到赏识，遂调军参谋处任作战参谋，专司记载极机密的《阵中日记》，得有缘常随军长行动，职位不高但对军之全貌颇多洞悉，这是一般中下级军官所难做到的。
★亲历常德会战年夏，盟军在太平洋及东南亚地区参战，日宼占领军已成强弩之末，作垂死挣扎，欲夺取常德，打通湘西，直逼桂、黔，与南亚日军联成一体，以挽救危局。此时，王耀武已升任24集团军副总司令兼74军军长，总部参谋长是邱维达（黄埔4期）。六、九两战区长官受命协同指挥作好防御部署。战前，在全军誓师大会上，我向主持大会的军长王耀武、总部参谋长邱维达呈递了“请战书”，要求到最险要的一线阵地与日寇作殊死战斗，以遂多年报国之志，接受血与火的生死考验。
常德乃湘西重镇，扼沅、醴两江及洞庭湖西南咽喉，锁鄂川黔桂四省门户，自古为兵家必争要隘，日图西进，势在必得。常德及周边城镇由王耀武指挥所部担负防守。11月2日，日寇11军团司令横山野统一指挥的第3、13、39、40、等师团和汉奸汪精卫的6个伪军师约十多万人，在战机、海军陆战队舰艇、坦克、装甲车、化学部队的配合下，发动了全线进攻。在常德外围，双方激战约半月之久，我军伤亡惨重。华容、南县、安乡、津市、石门、临澧、澧县相继弃守。日军每得一地都付出了极大代价，死伤亦在四万人左右（多系汪伪军）。73军暂五师与日军主力数倍之敌鏖战两昼夜，城垣全毁，全师官兵7千余人伤亡殆尽，师长彭士量（黄埔4期）不幸于11月15日中弹牺牲，为常德会战中第一位壮烈殉国的中国军队将领。当时我随王耀武将军前往视察战况，在临近石门途中见到许多西逃的老弱妇孺，始悉石门已陷，彭师长阵亡，幸闻遗体已被幸存士兵抢运出来，王当即命我以报话机责令73军韩浚军长派人妥为安葬。素来严肃近乎冷酷、悲喜不形于色的王将军连呼“失我良将”，并盈泪满眶，这是我所初见。22日汉寿失守，进入了常德城郊阻击战阶段。此时，六战区罗广文（黄埔教官）18军及九战区鲁道源58军、傅翼72军、方先觉（黄埔3期）10军亦已到位，对扑进常德之敌形成了口袋似的反包围，截断其退路。
57师余程万师长（黄埔1期）固守常德，总部派邱维达参谋长驻该师督战。敌以重兵四面包围誓在必得，我以确保城池誓在必守，城郊阻击战空前激烈，死伤惨重。此时在慈利、桃源指挥作战的王耀武将军在与敌鏖战中预见到六、九两战区已作好瓮中捉鳖的反包围部署，急令我星夜带一班卫士乘隙赶往常德口授指令，将剩余有生力量聚集城内坚守待援，并召回邱维达参谋长共商反攻之策。我冒死突入城内，始悉邱维达将军已到城西团孙进贤（黄埔6期）团前沿督战，传达所受命令后，立即出城从交通壕潜入孙团见到了邱将军，他令我亲自到战斗最激烈的前沿阵地观察战况。就在我接近17期同学上官连长阵地时，一颗炮弹在身边爆炸，幸得我是学炮兵的，当听到炮弹在空中呼啸的瞬间，翻身滚入了一个近傍的水泥坑中，虽然满身满嘴污泥，却毫发未损。我匍匐进入阵地，只见工事全毁，几个士兵在地上呻吟，询问始悉是中了日寇施放的毒气，又见阵地前尸橫遍地，断臂断腿者比比皆是，炸断的树干上挂着肉块和肠肚，血污一片，触目惊心。上官连长一身血污，只能见他两眼珠在动，指挥所剩十多个士兵在战斗，我无法也不能接近他。此时邱参谋长命人叫我立即回去。我回到团部报告了所见一切（后来我详细记入了阵中日记)。邱参谋长在我带来的一班卫士掩护下，连夜回到桃源总部，完成了任务。26日进入城垣战阶段。日军3个师团数万人在飞机、重炮一阵轰击下开始攻城。余师长指挥不足千人进行顽强抗击。日军屡攻不克，气急败坏，竟不顾国际公约，灭绝人性地向城内施放毒气及投放燃烧弹，官兵中毒者甚众，城内一片火海，几成废墟。柴意新（黄埔5期）团长率所余官兵多次巷战，弹尽粮竭，3日晨，全部殉国，常德失守。日军占领常德尚立足未稳，我大军紧缩包围圈进行反攻，于12月7日由西门攻入常德城，日军已受重创的3、13两个师团弃城北逃，在我各路大军穷追猛打下，有如丧家之犬，至12月22日克复所失诸县，恢复会战前原态。
常德会战历时50天，日军不可一世以攻开始，狼奔豕突以失败告终。我因功破格晋升少校仍任原职。以往较大战役无论胜负，我军伤亡均远过日军，常德会战双方损兵折将均在十万左右，打个平局而获胜，大大鼓舞了抗日战士的斗志，哀兵必胜已现端倪，而日军强弩之末已毕露。我初战沙场，因军职未率兵冲锋陷阵对敌厮杀，但在最激烈的决战阶段，经常随将军们到一线视察或受命潜入战斗白热化的前沿阵地观察战况，核实各军师呈报战情和收集一手资料，以充实《阵中日记》翔实内容上报和作军史存档，常穿梭于枪林弹雨中，也曾与死神两次擦肩而过，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在实战中成熟许多，更重要的是在思想认识上受到了难得的启迪，增长了见识和胆魄。一是朴素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得到升华。在这次战役中，仅74军官兵就牺牲过半，达二万多人，尤以固守常德的57师万余官兵战后生还者仅二、三百人，真是寸土寸血。忠勇的官兵们在工事全毁，面对数倍之敌仍前仆后继、拼死坚守，有的阵地几易其手，直至全部战死，实现了战前“人在阵地在”的誓言。围城数日到城破巷战，城内军民同仇敌忾、相互支持之壮举显出大无畏的民族团结气概，足以惊天地、泣鬼神。这许多亲眼目睹的壮烈事实，极大地震撼了我的灵魂，使我真正认识到了什么是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二是这次会战我亲见亲闻了日军的暴行，使我对日寇侵华的国仇家恨提高到对帝国主义本质的理性认识。常德会战中日军无言可喻、人神共愤的兽行，我仅亲眼目睹和从现场幸存者的哭诉中寥举数端就足以令人发指。一次我去石门一线观察战况，经过一个叫黄塘湾的村庄，见两座相邻的茅草房已被焚烧倒塌，发现几十米远处山林间有人影闪动，我怕被惊动逃逸，乃在草丛中弓身潜近，原来是一老妇，见我身着国民党军装才未逃跑。我问她为什么躲在山林，她哭诉说：她的茅屋被日本强盗放火烧了，一个儿子因为给我军带路转移不幸被日军抓了，绑在屋前桑树上，当着她的面用军刀活活剥皮而死，儿子的惨叫声撕碎了母亲的心，她昏死过去。待她苏醒时，日军已离去，儿子的尸体已被军犬咬食得支离破碎，惨绝人寰。她将之收拾掩埋后，白天就躲在此地，夜晚才回到这被毁的茅屋内栖身，孤身一人凄惨之极。我安慰了几句，将身上仅有的约3块银元给了她。她哭着对我说：“你们要杀尽这些狗强盗，为我们老百姓报仇呵，我要活下去，看他们的下场！”时至今日当时情景犹现眼前，不忍回首。日军进攻时驱使汪伪军在前，溃退时又弃之殿后。常德会战伤亡十万人左右，汪伪军6个师全军覆灭，都是中国人，甘当汉奸为虎作伥毕竟少数，大部是从占领区强征充当炮灰的中国同胞，其“以华制华”手段毒辣。日军蔑视国际公法，在战场施放毒气和撒播鼠疫、霍乱、伤寒等细菌，实行其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又何其阴狠。其滔天罪行罄竹难书，欠下中国人民的血债是永远还不清的。我从亲历战争中认识到了帝国主义者的侵略本性是一丘之貉，鸦片战争、八国联军等等侵华战争莫不如此。贫穷落后的国家、民族就是他们欺凌宰割的俎上肉，国家一日不富强，就一日摆脱不了被动挨打的命运。从而领悟到校总理亲自制定的黄埔校训“亲爱精诚”和“团结、奋斗、救中国”的深远意义。★亲历湘西会战年，盟军在南太平洋、东南亚以及欧洲战区已全面向法西斯轴心国开展反击。中国战区(包括越南）成立了陆军总司令部，王耀武升任第四方面军司令官，担负着湘西、黔、桂西南诸省走廊广袤地区的防务重任。军司令部驻辰溪田湾，我和马立维（黄埔15期，后去台湾，曾任中将司令）同在办公厅，任王耀武及参谋长邱维达的少校机要侍从参谋。穷途末日的侵华日军妄图作垂死挣扎，于年4月纠集由其20军团司令坂西一郎指挥的五个师团共十余精锐部队发动湘西雪峰山战役，企图夺取并捣毁芷江空军基地，解除中美混合团空军对其进行远程轰炸威胁。战斗开始不久，王耀武派参谋长邱维达偕我随行赴安江前敌指挥所。日军自4月中旬发动全面攻势后，即遭中国军队大纵深阵地的顽强阻击，每进一地都要付出重大代价。5月中旬损失近半之日军深入我包围圈，狼奔豕突于各山谷中。6月初战役结束，中国军队大获全胜。这次战役除我军部署得当，各军协同配合密切，将士应命外，我芷江空军厥功甚伟，击落敌机20多架，掌握了制空权，敌后方被我轰炸机所困，断其后路，开创自抗战以来日机遁迹的空中优势。中美空军混合团多次建功的飞行员就有我同期同队的王赐九、曾正清两位同学，他们毕业后被选入航校赴美学习归来，分别驾驶B-25轰炸机和P-51歼击机。在激战中我曾受命去位于青岩的57师杜鼎团的5连阵地，周北辰连长也是同期步科同学，他率全连坚守阵地七昼夜，打退日军一个联队的无数次冲锋，最后全连只剩7人，阵地岿然不动，日军尸横遍野，改道溃逃。战后到阵地视察的美军驻华顾问团长麦克鲁将军，叹服中国军人的爱国情操，亲授周北辰连长美国一级银星勋章。战役结束的总结大会上，我受领一枚干城奖章。★亲历芷江受降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迅速传遍中国大地，人们欢呼雀跃，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8月19日黄昏，王耀武接重庆当局急电，何应钦将率团于21日在该方面军防区芷江，受理由日军驻华总司令冈村宁次特派“乞降团”一行5人的受降。令速派参谋长邱维达去芷江空军基地与驻军新六军廖耀湘军长协助，主持选址设立“受降大厅”，安置中方代表、中外记者、日军“乞降团”特使等的住所、大会保密及警卫工作诸事宜。事务紧迫只有一天多时间，邱维达立即偕我驱车急驰芷江。不到两小时即抵新六军军部，经过和廖军长、机场场长等仔细咨询并多处勘察，决定利用与机场仅一条公路之隔的七里桥原中美飞行员俱乐部加以修整布置作为“受降大厅”。20日上午，陆总第一、二、三、四方面军司令官卢汉、张发奎、汤恩伯、王耀武，不久前调陆总任职的杜聿明和第三、四、六战区司令官顾祝同、余汉谋、孙蔚如先行到达。下午，何应钦偕参谋总长肖毅肃，副总长冷欣、蔡文治，行政院3位官员，美军两位将军以及中外记者约50余人也一同到达，想不到竟在此地见到这么多叱咤风云的将领。21日上午11时，我和马立维随邱维达去机场不久，就见三架美式“野马”战斗机呈品字形，中间夹着一架花花绿绿、机尾拖着几米长红布的飞机自北而来依次降落。中间那架就是日军降使专机，是由汉口按我方指定航线飞到常德上空，再由芷江中美混合空军团派出3架“野马”战斗机担负监护和领航。一时机场外围聚集的上百名老百姓蜂拥冲过警戒线，幸被军警劝阻。首先下机的是一个身穿绿呢翻领军服、佩戴少将领章、腰挂长军刀的日军特使今井武夫参谋副总长，他面带愁容灰溜溜地不敢平视。身边是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翻译官。接下来几人一个是中佐军官，两个是少佐军官，另有两个飞机驾驶员。在中方人检查身份后，引上两辆插有白旗的吉普车，由前后两辆武装士兵车护送至预定住舍。下午3时20分，今井武夫和3名随员仍分乘两辆插有白旗的吉普车，在前后两辆武装宪兵监护下驶到会场门口下车，面色灰白，沮丧垂首地轻移脚步，不可一世的武士道威风荡然无存，活像个斗败的公鸡。想想他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妄言，再看看今天的惨败，真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如今还要充当乞降的丑角，被数十位中外记者拍照，留下可耻的镜头，以往那种神武军姿到哪里去了！他们走到“受降大厅”门口，恭立听命。今井武夫脱下拿破仑帽托在手上，光头上直冒汗，大气也不敢出。由于职位不等，改由总参谋长肖毅肃主持受降，他已端坐在大长方条桌正中。左边是美军驻中国战区参谋长柏德诺，右边是副参谋总长冷欣。中外记者们已抢先进人大厅，围坐在室内左端。我因系协助邱维达传达保卫警戒职责，就站在中方受降官这面墙外大窗户前，既看得清清楚楚，也大体听得厅内的谈话。只听肖毅肃大声、严肃的一声“请进”。在我方翻译官引导下，今井武夫四人才低头依次进来，向主座受降官鞠躬敬礼。在肖毅肃“请坐”声后，他们才坐下，两手放在双腿上挺胸直背恭听坐命。肖毅肃首先介绍了自己及受降官员的身份后，命今井武夫呈交身份证件，今井武夫从随从携带的公文包内取出一张冈村宁次委任其为“乞降团”特使的命令呈上，肖毅肃审视后退还给他。接着命他呈交出日军在中国战区（包括台湾、越南）的兵力部署及各战场的战斗序列等详细表册。今井武夫从随员手中接过一张很大的彩色地图恭送到肖毅肃面前，并展开平摊在大条桌上，经肖详细审看后交给了身旁的冷欣。接着用中、日、英三种语言宣读全权代表何应钦交由今井武夫转达冈村宁次的“中字一号备忘录”。这时今井及随员神情紧张，身体微颤。备忘录大意是日军必须向蒋介石及何应钦指定的地区、将领全面缴械投降，所存武器、弹药、文献档案、情报资料、军需物资均要妥善保管，不得销毁转移，一切均由冈村宁次担负全责，听候本总司令派员验收。对于在南京及十多个正式受降的中国各战区司令官及日期、地址都作了详细规定。在签收备忘录时，今井武夫头上直冒汗，颤抖着手在收据上签了字并盖上自己的印章，之后便失魂落魄、无地自容地退出大厅回住所去了。整个过程不足两个小时。之后何应钦偕十多位高级将领进入大厅，听肖毅肃禀报后，又审看了降使所呈要件，感到满意。据说22日何应钦亲自召见了今井武夫并交代了一些细则。23日晚7时许，何应钦在“受降大厅”广场举行了盛大的“胜利和平宴”。除十多位司令长官级的高级将领、美军驻中国战区参谋长柏德诺外，所有美军校级军官、中外新闻记者、邱维达和我、马立维也在受邀之列，参加了这次盛大庆功宴。至此，历时3日的旷世大典“芷江受降”圆满结束。参加此次受降的不足百人，我和马立维是最年轻（二十四、五岁）、军衔最低（少校）者。在庆祝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今天，85岁的我恐怕是见证中国百年来第一次击败外敌入侵、接受侵略者“乞降”盛典的少数幸存者了。回想当年情景，仍栩栩如生，令人激情满怀，将终身引以为荣。殊荣难负愿袓国早日统一在我届满85岁高龄的年，迎来了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全世界都在隆重纪念，特别是抗击日本法西斯为时最长、付出牺牲和财产损失最大、对二战胜利贡献最多的中国遍及各地的纪念活动，更是隆重热烈，盛况空前。
年9月2日，湖北省委、省政府举行了“湖北省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特邀40位抗战老战士代表及社会各界人参加。我有幸与我省6位黄埔同学被邀请参加。会前，在休息室内，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亲自接见了40位老战士代表，尊称大家为保家卫国、永载中华史册的功臣，博得在座老战士们的阵阵掌声，无不热泪盈眶、群情激奋。之后，省委主要领导依次走到老战士座前，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亲手授予每位老战士。会后，在毛泽东主席曾经居住过的东湖宾馆，又设宴宴请40位老战士。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先后来到席前向老战士们举杯敬酒，祝愿大家健康长寿！场面十分感人。最后省领导们又一一握手，亲自将大家送上车。在沉沉的夜色中，我们满载着一腔的幸福和激动，由省黄埔同学会秘书长刘汉林和机关工作人员冒着滂沱大雨护送回家。这一天历历难忘的感受，其人、其事，让我们心情激荡，彻夜难眠。我们这些黄埔同学此生能受此崇高之礼遇，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尊重历史、实事求是的博大胸怀。早在年3月，作为参加过抗战的老兵，受湖北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的推荐，我接受了中央电视台“抗战”节目组的采访。摄制组一行在我家进行了5个小时的采访。一时间震动了社区居民，成为美谈。年9月下旬，中央电视台《抗战人生》第20集播出了由我讲述的“抗战”，之后又重播三次。我在汉的家人、亲友、同学大都收看了，连至今尚有联系的许多居住在大陆各地的同学也看到了那期节目。我也将这一连串的喜事写信告知了分布美国、泰国、台湾及大陆各地的20多位同期同队黄埔同学，并将活动照片冲洗30多份分送亲朋和同学，与之共享。我个人更是涕泣交加，感慨万端。
几十年来，我曾为自己的命运抱怨过、委屈过，也曾因子女亲属的不理解、社会上的歧视苦恼过，但是今天，这一切都释然了。国家和政府还历史以真面目，客观公正地对待历史，对这些曾有功于国家和民族的人给予了应有的肯定和荣誉。历史没有忘记、国家没有忘记、中华民族也不会忘记他们，正因为此我也得到了来自家庭和社会所有人的理解和尊重，成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我也无憾此生了。
今天，两岸统一为吾所盼，愿有生之年能迎来完全统一的太平盛世。
（注：方老年在武汉病逝，享年87岁）
方知入会登记照
参加活动留念（左一）
参观受降纪念馆（右一）
参加湖北省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大会（左二）
参加湖北省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大会
来源：湖北黄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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