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湄／文
《翻译官》的剧照很“职场”，身形干练的男女，迎面扑来的正能量画风，好像“励志”两字就在后面轻颦浅笑。可它一旦真的聊起职场，很多人说逻辑混乱，槽点颇多。可聊起爱情，倒让我念起它的好来。
程家阳一出场，就是那类拥趸众多的“霸道总裁”；是那种嫡出的，走路生风的，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这样的人设，通常聪明却不阴险，真诚却情商欠佳。开场他每一句出口的话，都像沾了呛人的辣椒酱。
可乔菲不同，摸爬滚打惯了的小人物，早早就经受了对世界的失望，接地气，心思盘根错节。更明白争取中规中矩外的那点不平凡，都是对蝼蚁般命运的加分。还有股蒲草韧如丝的劲头，但绝非那个大明湖畔只为等一个男人回头的夏雨荷，所有的安全感都由自己撑起来。
似乎是现代版灰姑娘的故事，可除了穷，除了苦，还设置诸多障碍。譬如王子和灰姑娘是不讨巧的上下级办公室恋情；王子曾有刻骨铭心暗恋的姑娘，到后来黑化成了第三者；王子爸爸的各种阻挠，也丝毫不亚于王子妈妈的百般芥蒂；而灰姑娘自己的粉丝团里，还有流水的男同事和铁打的前男友。
可惜编剧还是绕不过他们，除了人祸，还动用天灾。绝症和车祸来势汹汹，都在刚燃起来的爱情小火苗上，泼下一盆又一盆的凉水。
所以即便它甩不掉韩式偶像剧的包袱，还是花了大篇幅和我们聊了血淋淋的现实——“爱而不得”,是生活的常态。
这种“不得”不仅发生在两情相悦的人之间，更多的案例来自于“爱的错位”。就如一开始就揭露的几段畸恋，程家阳暗恋文晓华数年却爱而不得，文晓华痴情于高家明却始终没得到回应，高家明深爱乔菲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场独角戏。你把内心涌起的真情一把抓来珍藏，但在别人眼里分文不值。
寻爱的征程里，许多人都曾有这样的经历，花费了大力气，都拉不回一场告别。
“爱而不得”的结果，每个人的选择也不同。有人继续停留在原地，继续甘愿成为“执念”的囚徒，譬如高家明。有人继而找到了真爱，听起来是最幸运的华丽转身，譬如程家阳。而有人，退而求其次，以婚姻与爱情是两码事的自我麻醉，做了最不该妥协的妥协，譬如文晓华。
顺着文晓华的这条思路，它其实又甩出来另一条真理：不幸福的爱，源于对方是一个半吊子。
是，文晓华就是一个半吊子。她拒绝了一直爱他的程家阳，是因为她渴望周南带给她生活的稳定。可是一旦与周南踏入婚姻，她又向往程家阳的体贴与陪伴。她想要所有的特权，却忘了向往另一座山头的时候，自己并不在那里。就如《奇葩说》里黄执中讲的那样，半吊子得不到幸福，你在此岸望彼岸，你两头不到岸。
这么说似乎有些苛刻。一个曾经凌驾于众男神之上的人，却在须臾间被狠狠抛下，让我格外唏嘘。但很多人讨厌文晓华，除了半吊子，还因为她犯了人类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矫枉过正。
她以“感情中最大的过错就是错过”为由试图挽回旧爱，可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没法解的悖论。在感情发生的当下，人们都习惯卯足了劲，高声呐喊着“不错过”才去仰望的明月光。那时候的过度偏执，何尝不是因为不想“错过”自以为对的人呢。直到某一天回过神来，发现曾经的“错”才是真正的幸福时，多半会用力过猛，幻想昨日黄花今犹在。
对错如何把握，好像是千古难题，可说到底，那句“失去才知道珍惜”其实都掩盖不了人内心欲望的无穷。一贫如洗的时候，才会觉得那个拨开朴实外皮的真心看起来不错。永远被供奉的女神，不跌进泥沼怕是很难明白“错过”的意义。假如家明浪子回头，周南改过自新，她也不会生拉硬拽着家阳喊“错过”。鼎盛时代的女人，与和平年代的国王一样，都不擅长把一碗“白粥”看作是人间最难遇的美味。
所谓“错过”，捏碎了看，才会露出人心底，并不光彩的落空后那点窘迫的小心思。
幸运的是，身为正主的王子和灰姑娘，还是为更好的爱，做了一次表率。
该怎么描述它呢？
我想用“清流”。因为感情被现实侵占的当下，我看到了门当户对的反叛者。地位是云泥之别，相处是一波三折，可还是非她不可，非她不行。这股爱的清流，如同几百年前童话书扉页里的王子和灰姑娘骑着马儿一样泛着金光，他们把世界的潜规则和没来由的中伤都留在身后，大不了，我们手牵手一起去逃亡。
我也想用“敞亮”。在爱的错位里，程家阳胆怯挫败，最大的乐趣，也不过是看看瓶塞上记着的每一处小确幸。而在乔菲这里，他高歌猛进，我迷恋他不擅躲闪，坦荡且明目张胆的爱。他知道爱上实习生会惹人非议，他知道多了牵绊势必会影响前途，他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还是撂下一句：我只会听从我内心的声音。他与那些更精于世俗成功的男人不一样，好像在喊着，别人都在大减价，不代表我也要打折呢。
我还想用“少年”。程家阳的人生，大概可以分为“遇到乔菲之前”和“遇到乔菲之后”两部分。遇到乔菲之前，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宛若四平八稳的中年人，每一步都是精密仪器上的零件，尺寸刚刚好。而遇到乔菲以后，他开始“叛逆”、“出格”，可每一次踏的步子都更辽阔，更掷地有声。他每一次为了乔菲和父母闹翻，都对外宣称想活出三十岁的样子。可我觉得，恰恰相反，真爱让他变回了少年，血气方刚披甲上阵的少年。
我觉得最好的部分，还是来自于“交融”。换句话说，你找一个高高在上的男神谈恋爱，但他所有的好都只在自己身上闪耀，他再好也和你无关。可在乔菲这里，王子所有的风光，都可以照耀灰姑娘，然后让她变成真正的女王。而灰姑娘逆流而上的拼劲和闯劲，也帮王子甩掉了，那些不必要的自尊包袱。
这可能因为，两人是上下级，八小时工作时间都在一起。可也不全是。程家阳为了帮助乔菲克服同传障碍，宁愿一个人在同传会议室呆一整夜等她来训练，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比她更坚定地相信她可以。每一个走心去爱的人，都是把对方拆解入腹，让我温暖你，也请把所有你难以承受的苦，统统砸给我。
爱的交融，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乔菲说，我已经习惯和你斗嘴了。程家阳说，你就是我克服困难的动力。用一句俗话说，他们都因为对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同时也最大化了自己的“存在感”。错位的爱最大悲剧在于，即便你频撞南墙，扮天仙也扮小丑，在对方眼里你依旧没有存在感。
要“存在感”，听起来很现实，却最牢靠。感情这件事，从来都难以靠想象来支撑。平凡如我们，不过是任何时候都想要有拍拍胸脯的底气说，对方需要我，最需要我。
看到这里，你大概已经觉得，爱的复杂性，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人性的曲折与幽暗。挣扎在爱里的人大多敏感，心细如毫芒。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分辨演技和真心，所以心怀深壑，曲折里又多了几道弯，幽暗中还长了苔藓。可我们终其一生想靠近的，却是那样的爱，它让我们的心思反而可以一眼望到底，幽暗里露出了勃勃生机。程家阳乔菲那样敞亮、清澈、交融，如少年般两情相悦的爱，生猛但沁人心脾。
爱情这道难题，虽然没人讲得通透，但去列一个摆满未知数的方程，总还是能抓到点蛛丝马迹，估摸出大概的方向。我们本以为《翻译官》想致敬职场，却没想到在它一层一层拨开故事的纹理之后，踏遍众生心里的旮旯角落之后，却帮我们，解了一道度的爱情难题。
答案呢?
执念与痴心都值得被歌颂，赤手空拳去挡住所有外界的噪音并不是成年人的禁忌。但前提是，你得确信，你前面也是一双温热的手，而不是一个冰冷的背影。
作者忆湄，江南女子，婉约派。北大毕业，外资行出道，特约作者。在红尘万丈的摩天大楼间穿行，却依然逃不出写作的桃花源，于凛冽的时代温柔地生活仍是最大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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