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实体会消失、记忆会变淡,技术帮助人类更好地记住它。
文丨姚胤米
当飞机掠入西北高原,土地袒露它最原始的面貌。沙山起伏绵延,如同大地的褶皱;枯水期的沙河变成一幅深刻清晰的树根图。驶向敦煌莫高窟的公路通畅、寂寥,黄沙漫无边际,恨不得就那样从人的视野一直延伸到世界的边缘。
一个符合众人想象的敦煌就这样徐徐构建,直到踏入洞窟,被一种过于强烈和灿烂的方式打破。
穿过一方洞口,走过狭窄甬道,进入数倍于体高的空间,所有感官反差都来得猝不及防——先是视觉,一双习惯城市的眼睛还没等适应沙漠直白的太阳,立刻就要迎接黑暗;再是触觉,窟内空气清凉,令人骤然专注;在讲解员手电筒光柱的尽头,一千多年前的壁画色彩斑斓,故事生动,佛与菩萨像或庄严肃穆,或对来访的后人报以微笑。
倘若一千多年前来这,将看到完全另一番景象。你会置身于一个国际大都会,跟粟特人买香料,和天竺人买白糖,向中原人买丝绸,看一场康国人跳的胡旋舞……那时,敦煌是中西交通的“咽喉之地”。中华文明同来自印度、古希腊、古波斯等不同文明在这里融会、交流。经济发达、文化多元,自那时起,敦煌成为丝绸之路上的明珠。自从公元年,一位叫乐僔的僧人在鸣沙山东麓凿出第一个石窟,之后漫长的历史里,人们沿着崖壁开窟礼佛、供养菩萨,尽管敦煌在时代沉浮中声音若隐若现,莫高窟却悄然保存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文化和艺术。
莫高窟也遵循“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樊锦诗曾站在洞窟内,手里拿着年前法国探险家伯希和拍摄的照片,两相对比,她看到莫高窟憔悴的速度,那变化令人心惊。壁画的颜色淡了,有的壁面掉落消失。“莫高窟的消失是不可阻挡的。”樊锦诗很早之前就道出这个残酷的事实。没从北大毕业时,她就曾来莫高窟实习,为它奉献一生,如今已是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
莫高窟不是那种精心封存在玻璃橱柜里,或是被高科技材料给小心翼翼罩起来的文化遗存,人们在研究、观看它的历史时,也在影响和塑造它。除了敦煌强壮的风沙和其他自然因素,人类也是它的威胁。相对密闭的洞窟对空气温度、湿度有特殊的要求,人呼出的二氧化碳都会对壁画颜料、壁面、泥塑带来影响。参观高峰时,每年有多万人来访。洞窟很难“休息”。
学者们谈论莫高窟的方式仿佛它是一个人,他们形容它“会呼吸”,说“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他们像对待垂垂暮年的老人一样呵护它,尽量延缓它老去的速度,在它的实体彻底消失之前,尽己所能地保存它现在的样子,让它的故事被更多人知晓。
莫高窟在敦煌市的东南边,鸣沙山的东麓,海拔比市区高出米,敦煌研究院的学者们把上班称作“上山”。
除了最广为人知的壁画、彩塑、石窟保护之外,支撑学者们研究的,还有一间不足8平米的洞窟:藏经洞。
学者们提及它时,会这样说——
“学界围绕它研究了多年。”
“包罗万象、百科全书、是一个中古时代的图书馆。”
“开启了‘敦煌学’。”
在莫高窟南区最北侧第16窟甬道北壁,一个小得需要成年人躬着身体才能钻进去的“窟中窟”,就是莫高窟第17窟,藏经洞。洞内长和宽各2.6米,高3米,是归义军时期河西都僧统洪辩法师的纪念窟,曾装下6万多件从公元4世纪到11世纪的古代文献和艺术品。
年,在莫高窟居住的道士王圆箓和一名杨姓伙计在清理16窟淤沙时,偶然发现了它。据王圆箓墓志铭,当时“沙出,壁裂一孔,仿佛有光。破壁,则有小洞,豁然开朗,内藏唐经万卷,古物多名,见者多为奇观,闻者传为神物。”
全球考古界为它的重见天日而兴奋,它为中古史研究提供了刚性并且新鲜的证据,也难怪学术界会说这是“20世纪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
藏经洞面积不大,出土文物却浩如烟海,在时间、容量、数量、价值等方面均堪称独一无二。
除了不同语言的各种佛经、官府公文等等严肃的文字档案,还有全世界最早的恒星分布图、雕版印刷品、书法家的作品拓本,还有教人下围棋的专业书籍、九九乘法表;结婚文案百事通、民事官司诉状记录、幼童的练字本;还有丈夫体面休妻,祝福彼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没错,社交网络上流行文案的源头就在这儿),穷书生挥泪以文祭奠他死去的毛驴的惨淡一生…这些迥异于正史记载、未经雕琢的公私文书,汇成中古时期世俗生活记录,为后人留下了宝贵证据。
但是,倘若有谁带着历史的好奇心来藏经洞一探究竟,他大概会品尝一番失落。由于晚清国力衰弱,这批文物先后被英、法、俄、日、美等国家的探险者“骗取盗劫”,散落世界各地,如今被收藏于大英图书馆、法国国家图书馆、大英博物馆等机构当中。也因此,藏经洞的大众认知度和它在学界的盛名无法相比。
莫高窟第17窟藏经洞现状
在巨大的文化价值面前,了解藏经洞的人生出更多的焦虑。如果它无法被更多人感知,它依然相当于“封存”在历史中,跟今天的人没有关系。怎么能突破媒介和传播形式限制,让更多普通人看到藏经洞的美、认识到它的价值?
年6月,敦煌研究院和腾讯宣布联合成立“数字敦煌x腾讯互娱文化遗产数字创意技术联合实验室”。初衷是结合敦煌研究院的文物数字化技术和腾讯互娱的游戏技术,用“沉浸”“互动”的方式和大众分享藏经洞背后的“鲜活历史”。
但无论是研究院的学者专家,还是在腾讯互娱那些年轻人,虽然怀揣强烈愿望,但还没形成清晰想法——因为面对着藏经洞这样浩瀚的学术海洋,没有前例可循。
在深圳科兴科学园,腾讯互娱公关部总经理戴斌办公室的会客桌上摆着榫卯积木拼装的中国古建筑模型和古罗马斗兽场的乐高模型,书架被敦煌研究、建筑历史、古代寺庙经济等作品填满。他是一个真诚的敦煌文化爱好者,在谈论莫高窟的细节时能带上具体年份、权威学者姓名和论文,会说着说着立刻起身抽出一本书翻出例据。
十三年前第一次参观莫高窟后,戴斌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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